教育培訓行業的師資管理，路在何方？
龍文在三線城市的困境似乎擺在眼前，由于資金相對困難，各分校都在試圖從不大的市場中分杯羹，管理在其中就變得渙散。而這種疏漏和某種急功近利，最終在“倒霉的”教師身上得到體現。
在民營教育界，龍文教育越來越像一個異數。它宣傳名師的一對一教育，卻在教師的招收上捉襟見肘；它想復制學大、環球雅思的上市之路，第一步是融資到4.5億元人民幣，
但顯然，面臨的問題似乎不是4.5億元能解決的。或許，根本不是錢可以解決的。
“倒霉”的教師
龍文在三線城市的困境擺在眼前，由于資金相對困難，各分校都在試圖從不大的市場中分杯羹，管理就變得渙散。而這種疏漏和某種急功近利，最終在“倒霉的”教師身上得到體現。
“龍文的內部需要整體規范，現在每個割據的地盤都各自為政。”福州的一位民營教育界人士周華這樣評價龍文教育。
這并不是空穴來風。截止到2011年12月，在各地打圍獵戰的龍文教育在福州的業績并不是很出色。事實上，龍文從2009年3月份進入福州，一直到2010年7月才開到4家校區，這與北上廣等一二線城市的校區數量顯然不成正比。
即便是在2011年末，龍文在福州已經達到11個校區的情況下，周華也在為這家教育機構的前途擔心：“老師40幾個，兼職的還居多，2010年8月份換了一個新的城市校長，一直到2011年12月增開到11家校區，還是沒有一家校區是盈利的，現在，要再開新校區已經是非常困難的。”
龍文在三線城市的困境似乎擺在眼前，由于資金相對困難，各分校都在試圖從不大的市場中分杯羹，管理在其中就變得渙散。而這種疏漏和某種急功近利，最終在“倒霉的”教師身上得到體現。
2011年12月8日，在龍文教育福州湖前校區，一位“被辭職”的女教員劉新(化名)因回學校索要工資而遭受威脅。
事件的起因在于，劉新因為沒有參加龍文湖前校區的一個會議，就被校方勒令開除，并不給予工資補償，而經交涉后，校方拖到下月15號。劉新則堅持自己的立場，并說明按有關法律規定，企業在辭退員工時必須立即結清薪資，因此要求立即結清。
時下，劉新依然沒有拿到應有的工資，在龍文教育，教師的入職工資為1500元，轉正后享受社保，但劉新恰恰在差一天就轉正的情況下被莫名開除。
“這個校區，當時算上我只有6名老師，因為剛成立，所以生源很少。”劉新在學校教授語文，擁有正規的教師資格證，但她來到湖前分校應聘時，學校管理層僅僅有一個主任。
一切看起來很奇怪，面試過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，就連入職合同都成為空談，這導致了劉新在被開除后，幾乎無法證明自己是湖前分校的員工。而在工作半個月后，龍文教育湖前分校終于迎來了“校長”，管理層也由“光桿司令”變成了兩個人。
“校長來后，就開始找各種理由開除老師，重新招聘，先后有兩個老師被無故開除，剩下的老師有的‘看清形勢’，自己辭職了。”劉新說，到她被開除時，整個校區的教師，尚沒有一人轉正，更別提所謂的保險。
更加令劉新感到后怕的是，12月8日晚，當她帶著家人去湖前分校為自己討薪時，得到的卻是另一種對待：“晚上8點20分左右，來了兩個男的，一個一米六左右，一個一米八左右，一米八的男人一到就大罵我，并且一下子把外衣脫了，聲稱自己是黑社會的老大，練武多年，要打我的家屬。”
“黑社會”成員后來被劉新證實為龍文教育福州其他校區的管理人員。
而這個令人匪夷所思的討薪過程，最后則以付給劉新1350元草草收場。而新金融記者幾日來撥打湖前校區的電話，卻一直沒能接通。
空降的校長
在龍文，校長分為“城市校長和普通校長”。往往在分紅參數比較高的一線城市，校長會投資一部分股份，一年下來，有的可以達到30萬的分紅。而校長的選擇則出自一種叢林法則。這需要諳熟其中的“人際關系”。
很難說清湖前校區為何在一個月間不斷開除教師。但劉新分析，龍文教育因在福州整體經營狀況不好，因此資金成為很大的問題，加上員工轉正之后要為其上保險，因此往往教師干一個月后，就會以各種理由辭退。
“反正繼續招教師，并不是難事，大不了也可以用大學生來替代。這樣資金有保障，不會很快流失。”劉新說。
事實上，來自媒體的報道中，龍文在二三線城市的問題，讓這家教育機構的前途并不明朗。僅資質問題，就讓龍文在各地的分校充斥著各種匪夷所思的非教育類業務。
一位溫州的龍文教育前校長向新金融記者透露：“龍文教育在溫州的旗號是‘信息咨詢服務有限公司’，而在其14家分校中，經營范圍被限定在教育信息咨詢、經濟信息咨詢、禮儀慶典活動策劃、廣告業務等。”
而在公開報道中，教育機構如果沒有教委頒發的資格證明，便無法從事相關培訓，一位溫州的工商界人士坦言：“教育機構若要對學生進行課外培訓、課業輔導，經營范圍僅憑教育信息咨詢肯定是不行的。”
因為沒有資質，使得龍文在招收人才上，對“校長”的教育職業素養并不是很高。“這一點來說，也是教育行業的普遍‘規則’。”周華說。
在龍文，校長分為“城市校長和普通校長”。往往在分紅參數比較高的一線城市，校長會投資一部分股份，一年下來，有的可以達到30萬的分紅。而校長的選擇則出自一種叢林法則。這需要諳熟其中的“人際關系”。
曾在福建某市做過龍文校區主任的劉炳新(化名)對新金融記者說：“招聘一個校長的條件非常簡單，就是從現有的跟隨城市校長的人里選取，只要這個人在城市校長前鞍前馬后，搞好關系，則不需要什么管理經驗和人格魅力，龍文就是遵行‘抓壯丁原則’，是人都可以來當校長和主任。”
劉新也承認，湖前校區的校長是突然空降下來，并且在她討薪的時候，校長之間都是在官官相護，“他們確實是一個整體。
在龍文，校長管理著1到3家校區，一位熟悉龍文內部結構的人士告訴新金融記者：因為不是每個校區都能夠賺錢，每個校長也無所謂要每個校區盈利，這樣取長補短，校長才能從中賺錢。
而主任則是實際的校區管理者，月薪在2000元左右外加提成，此外，主任還擔任咨詢師的職位。
劉炳新說：“這點兒工資很可憐，所以龍文對主任的挑選是一定要外地人和經濟狀況比較好的本地人。”而至于主任的教學水平，則“不用過問太多”。
渙散的管理
主要是不去真正的管理校區，而是采用多開校區，東方不亮西方亮的方式來爭取整個城市的盈利，以達到校長分紅的目的，所以，往往就是采用采購舊的設備，舊的東西來壓縮成本，一個校區做壞了就關了，再開一家校區來重新盈利。
現在，龍文發展的重點放在一線城市，在北京、上海等城市，龍文似乎成為一對一教育中的佼佼者。
但如何保障每個校區都能盈利，也是龍文面臨的難題。在二三線城市，這種盈利通常從種種“控制”入手，一位業內人士在分析劉新遭遇的討薪案例時說：“其實這也是一種控制。”
在劉炳新觀察中，校區盈利往往要控制房租、控制教師工資、控制校長和主任的工資。
除此之外，他的結論像極了連鎖機構都在采取的措施：“主要是不去真正的管理校區，而是采用多開校區，東方不亮西方亮的方式來爭取整個城市的盈利，以達到校長分紅的目的，所以，往往就是采用采購舊的設備，舊的東西來壓縮成本，一個校區做壞了就關了，再開一家校區來重新盈利。”
這種模式未被龍文證實，但在圍獵式擴張下，龍文在各城市開分校的速度確實驚人。這也造成了管理疏漏上的一致性詬病：
發生在福州的教師討薪事件不是二三線城市的“專利”。在上海虹口區安國路龍文校區，招聘廣告中的年薪12萬招聘教師成了無稽之談。
應聘教師李彤(化名)表示：“按照12萬的說法，每位應聘成功的教師每月的平均月薪應在1萬左右，而實際上新來的教師每月只有1800元，不管你是應屆大學畢業生還是任教多年的資深教師都是這個工資，以后隨著學生的增加極少數教師有可能達到每月1萬左右，但絕大部分教師是不可能達到這個數額的。”
顯然1800元對于在上海生存問題很大，索性李彤在學校內部選擇了“講真話”，而得到的結果便是“打壓”。
李彤在自己的博客中寫道：“他們一個學生都不派給我，沒有學生帶就意味著只能領最低的1800元，盡管我是任教多年的教師。不得已我只有到外面去兼職，因為1800元在上海要租房還要養老人和小孩簡直不堪設想，這讓他們找到了絕妙的借口把我辭退。”
類似的事件，似乎在龍文發展的道路上成為一種慣性，由一線城市延伸到二三線，整個管理的布局因為資金和內部的江湖法則，看上去像是一盤散沙，劉炳新說：“如果總部沒有錢再支持了，只能夠靠城市的其他校區的營業收入來支撐擴張的局面，常常是一個城市的營業收入才100萬，還不夠發老師和管理人員的工資。”
而現在看來，錢貌似已經不是龍文的問題。4.5億的融資讓這個底下缺錢，卻表面做慈善基金的教育機構，看起來豐收滿滿，也似乎可能重新規整校區，設立制度。
只不過，管理上的漏洞一旦形成慣性，拷問內部機制的規定成了江湖條款，一切解決起來又好似一塌糊涂——就像劉炳新的感嘆：“除非大換血，不然誰又能根治龍文呢？”
龍文每位教師須軍訓化培訓
看來龍文沒問題，至少董事長楊勇這么認為。
他對新金融記者說：“我覺得高速發展途中的問題，其實問題也不大啊。”
此前，龍文在與信中利融資4.5億元的發布會上，楊勇面對記者的提問曾簡短地說：“管理上確實有些問題。”
事隔數日，最為龍文詬病的管理環節似乎沒那么壞。那些被離職員工口誅筆伐的合同問題——福建某市的龍文教育前員工劉炳新曾透露：“幾乎都是沒有給員工簽訂用工合同的，更不要講辦理五險一金了，只有在員工強烈要求下，才會辦理。”
這樣的問題在楊勇的回答中變得簡單：“在龍文兩年以上的老師，基本上就視為無限期合同，包括保險金這些待遇基本上都有，我們都會給上。”
而與楊勇對話，其中充滿了對龍文的信心與悖論。
他一面強調建設教師培訓基地，幫助教師提高教育水平；另一面，培訓終究沒有脫胎軍事化實訓的本質，就連龍文的內部員工都以“軍訓”來稱呼。楊勇則說：“要把思想洗過來。”
而備受關注的招收大學生作為教師問題，“大學生不能直接用，要經過培訓”；與之相悖的是，“大學生是可以答疑的。”
這一切可能皆因為“一對一輔導教育”是個模糊的概念——模糊到在一些地方可以不受到教育局許可，只在工商注冊咨詢公司便能開辦機構；同樣，大學生進行作業答疑也算不上輔導范疇；而師資跟不上就停止招生這樣的管理方式，這在多數龍文前員工看來，“簡直是無稽之談。”
然而，能稱之為無稽之談的，還有董事長楊勇的身份。他對自己曾經營過快捷酒店和房地產中介的身份辟謠：“這是無稽之談、空穴來風，我就是教師，教高中化學的。”
而另一個問題——之前在四川供職哪家教育機構……
“這個就沒必要透露了。”楊勇說。
龍文教育集團董事長楊勇的信心與爭議
資質問題
“實際上這是一個地方政府的問題。”
新金融觀察：在我們記者的調查中，龍文實際上是沒有辦學資質的，只能用“咨詢公司”的名號來替代。
楊勇：這個問題，基本上我們在大城市都有了，比如北京、成都、廣州、上海都有這種辦學資質，三四線城市，教委規定是工商負責，我們就在工商局注冊，實際上我們也是合法的。
新金融觀察：工商局也可以替代教委對辦學資質進行認可嗎？
楊勇：現在一對一教育本身是一個模糊的概念，這個我相信你也是知道的。基本上我們到了二三線城市，規定就不一樣，有的是工商局直接管理，因為我們是一對一輔導教育，跟上大課還是有區別，有的地方要求辦，要求辦的地方我們都辦了。
新金融觀察：一對一教育這個概念模糊在哪？
楊勇：有人認為一對一輔導應該是教委管，有的人認為我們是商業行為，不是基礎教育，涉及商業行為，就應該是工商管，現在這個很模糊。所以現在信息咨詢公司，其實包括學大上市后，很多三線城市也是用公司來解決，實際上這是一個地方政府的問題。
管理問題
“我們最主要把他的思想洗過來。”
新金融觀察：龍文教育的校區分布非常密集，這造成了很嚴重的惡性競爭，針對這一點，龍文在管理上做了什么？
楊勇：我認為校區競爭是好的，只有內部競爭，才能把這個市場做得規范，我認為是利大于弊。
新金融觀察：利在哪里？弊端又是什么？
楊勇：對于這種競爭，在一年前實際我們已經去制止了，基本上能把惡性競爭彌補上。比如搶生源這個問題，在一年前我們就有規定，禁止這種事情發生。我們評價老師、主任、校長是否優秀，都是由客戶來評價。
新金融觀察：用客戶評價來抑制競爭？
楊勇：是的。
新金融觀察：這種評價體系是什么？
楊勇：這種評價體系的開發已經接近尾聲了，我們會在內部公布出來。
新金融觀察：你曾經講過，要控制老師的思想，這種控制是采取怎樣的手段？
楊勇：控制老師思想，我們龍文要打造家文化，我們是憑良心做事，我們必須做到積極、向上、奉獻、感恩互助的老師大家庭，在龍文不僅僅要得到事業上的發展。
新金融觀察：思想如何控制？你們有這樣的培訓體系？
楊勇：是的，我們有教師基地，這就相當于，教育考試研究院。就是研究中國現有的考試，研究后的成果再傳授給我們的教師，這里都是很出名的老師，我們都會找一些當地教委的特級教師去擔任。
新金融觀察：這樣的基地有幾個？
楊勇：基地一共有四個，分部是北京、華東、華南、西南。
新金融觀察：也就是說基地是培養教師的教育水平的，有些龍文的老師說自己從沒參與過這樣的教育提高培訓，但參與過軍訓一樣的培訓課程。
楊勇：每一個教師都要進入這個培訓基地，這是必須的，這個培訓是技能上的，我們還是有軍人的文化在里面，最主要培訓對企業的忠誠度，有一個感恩積德的態度，我們最主要把他的思想洗過來，讓教師感覺到每教一個學生都是一種感恩，這樣的話我們龍文的教學質量可能就上去了。
新金融觀察：那么，這個基地是更重視教學，還是更重視感恩呢？
楊勇：都有吧。
師資問題
“大學生是可以答疑的。”
新金融觀察：在龍文這種圍獵式擴張，招收教師的途徑是什么？
楊勇：第一我們去挖老師，第二是兼職老師，比如北京人大附中的老師。這些老師都是有教師資格證的。
新金融觀察：據了解，龍文也在招收大學生作為老師？
楊勇：這些大學生都沒有上過講臺，我們都不能直接用，必須要經過系統的培訓，當地教委的教研會我們都要參加，這才能達到我們的要求，對于大學生，想進入龍文，就必須經過嚴格的培訓和考核，必須考取教師資格證，才可以上臺。
新金融觀察：但我們了解到，只要經過一個測試、再填一張表，合格之后就能進入龍文。
楊勇：大學生是可以答疑的，也就是學生作業下來，大學生可以負責答疑，但不能講課。
新金融觀察：龍文的辦學形式，就是一對一進行輔導，這種答疑不也是輔導的一種？
楊勇：但他們不能上講臺講大課。這個是沒問題的，但他們半年的時間，必須拿到教師資格證，我們其實每個老師都具有教師資格證。
新金融觀察：如何讓他們拿到資格證？
楊勇：一個教師培訓，從理論到實踐至少要半年的時間，每一個教師都是這樣，不然絕對不行，現在我們基地的培訓人員，成熟的老師一個月，不成熟的老師要半年的時間。真正的名師，情況比較多，有的名師收費比較高，只上大班，精英班，我們每年對教師的培訓要一千多萬。
新金融觀察：有沒有遇到過師資短缺的情況？
楊勇：教師非常緊缺，每年過了一月之后，就會出現教師的緊缺。遇到這種情況，我們就只能夠停止招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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